• 退休风采

施伯乐:施伯乐教授访谈录

2015.06.05

采访时间:2014 年 11 月 28 日

采访地点:逸夫楼五楼施伯乐教授办公室

被采访人:施伯乐教授(以下简称为 “施)

采访人:郭之春、杨展迪、李梦棋(计算机学院保密管理专业,2014 级本科生)、姜峻岩(计算机学院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2014 级本科生)以下简称为 “问”

 

问:非常感谢施教授在百忙之中接受我们的采访。您是国内计算机领域的前辈和领军人物,做过十年计算机科学系的系主任,很高兴有机会向您当面请教。

施:好的,我也很高兴与你们聊天。

 

一、赴京学习计算机,有幸做数学大师的学生

问:您是我国早期从事计算机研究的老师,我们想知道您是怎样开始从学习数学转向计算机专业的?

施:我是 1953 年考进复旦大学的, 在复旦大学数学系学习,当时复旦大学数学系在全国是很有影响的,有两名老院士,一级教授。由于老师水平都很高,复旦的学生基础都非常扎实,思路灵活,有创新。当时一、二年级学生学的数学分析,其中一部分内容,是苏联研究生学习的内容。

实变函数是陈建功院士上的课,他的课上的非常好,上课时就拿一个小纸片,讲课时间不多,每句话都相当于一个定理,他上一节课,我们往往用三、四节课来复习、证明和推导。考试时推导过的学生往往没有问题,肯定考的好,反之没有推导过的学生往往考不好。当时我们一百多学生,有十分之一的学生得优,考试后陈院士召开考优的学生开会,他说你们都考的不错,不过有一位学生特别好,他可以当你们的老师。说明老师的思想开放,并能慧眼识学生。这名学生水平非常高,读大学时精通四国外语,并发表高水平的论文,可惜英年早逝,1963 年过世,仅 20 多岁。苏步青院士要在四年级才上课,我三年级就离开复旦到北京去学习去了。无法听到苏先生的课。1956 年夏天,我当时是大三学生,正值国家提出 15 年赶上英国。需要发展计算机,当时大家对计算机一片空白,而国家的发展正需要计算机,为此高教部抽调有影响的高校,它们的数学系四年级学生如中山大学、武汉大学、东北人大、南京大学、北京大学、复旦大学等学生去学习计算机,当时高教部要求复旦派三个人去,结果我们派了五个,规定我和另外一个同学肯定要回学校的。我也很高兴,那时候年纪轻,只有将近二十岁。到北京后,当时给我们上课的都是由美国来的一批计算机方面的专家,他们都是高级工程师和研究员,他们没有做过教师,我们听课时很吃力,但是他们的实践经验很丰富,工作能力很强,给了我们许多操作计算机的能力。北京计算所称我们这批人,是中国计算机方面的黄埔军校第一期。这些学生集中在北京西苑旅社,那里条件很好,两个人一个房间,伙食也很好,开销也很大,参加培训两三个月后,我们这些人由华罗庚出题考我们,当时是中科院数学所所长,又兼计算所所长,我们复旦五人参加考试,结果前几名都是复旦的。苏步青教授当时是复旦教务长,他说,你们考得很好,为复旦争光,他和复旦大学数学系主任陈传璋教授一起到北京,来看望我们,并请我们吃饭。

我记得华罗庚给我们出了一个题目,一个高等数学中求极大极小的问题,他通过简单的提问,一步一步把问题简化,并用初等数学方法解决了这个高等数学的问题,而不用高等数学导数等于零的方法来解决,所以他对问题的理解得很深,很复杂的问题到他这里就变得很简单。

在京培训了三个月后,高教部觉得我们这批人在京的开销太大,把我们转到北京大学,作为北京大学四年级计算所的学生,北大和清华距离很近,我们有时在北大听课,有时在清华听课。

我还听过钱学森的课。他的讲课水平很高,深入浅出。钱学森也多才多艺,他的夫人是个音乐家,在音乐学院上课的。记得有一次,他说:“我今天迟到了对不起各位,为什么我迟到呢,因为我的夫人生病了,只好由我代她到音乐学院上课。” 大家想啊,他居然也能上音乐学院的课,说明钱学森多才多艺。他的课上得非常好,上课提纲挈领,表达得很清楚,深入浅出,像我从中间插进去听一课,也能听懂。我当时将近二十岁,非常荣幸,领教了这两位大师的水平。

问:施老师真荣幸,能有机会聆听华罗庚、钱学森这些学术泰斗的课,做他们的学生,真是三生有幸。

 

二、几经展转回复旦,1958 年开始讲授计算机课程

问:请您继续谈谈怎样回复旦开始搞计算机的?

施:后来我到了北大继续学业,北大毕业以后,因为我和另外一位同学的成绩比较好,当时解放军单位以及其他很多单位都要我们去,我们只想回上海,后来几经周转,我们提前毕业回到复旦,接着去中科院进修两年,当时中科院的那个计算机还没搞出来,我们只能用手摇计算机。本来在中科院进修两年,很可惜只进修了一年,提前回到复旦,原因是: 1958 年从复旦,师大,师院三个学校的数学系调一批二、三年级学生在复旦学计算机,共一百多人,成立了一个计算数学训练班。1958 年秋天开始上课了,我从中科院抽回来当老师,搞计算数学,所以说软件的前身都搞数学的那些人。

起初我也不太会上课,因为刚刚大学毕业,有的时候一节课,应该四十五分钟,可是我却三十五分钟就讲完了。后来逐渐积累经验,就能很好地控制上课进程了。两年后他们毕业了。后来这些学生的大部分在上海华东计算所等单位,后来他们都成了这些单位搞计算机的软硬件元老和顶梁柱。而我们这些老师和留下的部分学生成立了复旦大学数学系计算数学教研室。

以上就是我从学数学到搞计算机的历史过程。

 

三、分享几个治学经验

问:施教授也从事了很多年教学和科研工作,能否与我们分享您的治学经验?

施:我觉得我们那个时候上课,要上得好是非常不容易的,不但要表达清楚,而且对教材要有深入理解,特别要说明的,了解教材中相关的研究,这要有科研能力。顺便说一点,复旦数学系本科四练级学生有一个讨论班,老师选一些国内外的论文让学生阅读,阅读后,学生在讨论班上报告,老师在下面听并提出意见,这样对培养学生的科研能力是很有好处的。

譬如,你们学过数学分析没有?学过了是吧。那么我问你们几个问题,可以吗?一个函数左右极限相等,这个函数连续吗?

问:不一定。

施:那么它的左右导数相等,这个导数存在吗?

问:存在的。

施:存在的,对的。函数连续不仅和左右极限有关,而且和这一点的值有关,导数就不一样,因为左右极限本身包含了函数值,因此左右导数相等,导数就存在了。

第二个经验就是严格要求。我们上学的时候,老师要求比较严格,所以我们的基础知识很扎实,知识面也很宽,因此我们到北京去学习时参加了许多考试,一点问题都没有。所以一直以来,我对我的学生也是严格要求。

第三个经验就是提倡快乐做学问。记得 1977、1978 年的时候从美国来了一批专家,讲授计算机方面的课程,我去听课,在清华听了两年课。学得很轻松,上午听课,下午没有什么事情,我帮国外专家做辅导老师,晚上有空了,就去体育馆打打乒乓球。后来把学到的数据结构、数据库、编译原理等计算机课程带回复旦。长期以来,尽管我的工作十分繁忙,但是我始终坚持抽空打乒乓球,通过运动放松一下身心,锻炼身体,轻松学习,快乐研究。

 

四、在编译原理领域的研究心得

问:施教授,您在计算机编译原理方面颇有造诣,能谈谈您在编译原理领域的研究心得吗?

施:计算机只懂二进制 “0”、“1” 的东西。我们写的是人工语言,语言是面对用户的。譬如 java 语言啊,C 语言啊等等,跟那个二进制是无关的,所以语言和计算机这两个之间需要有一个软件来完成翻译工作,譬如一个 FOR 语句,一个循环语句,循环语句计算机怎么懂呢,它只懂二进制的数,只有几个简单的指令。我们要把人工语言翻译成让计算机懂的指令,这个过程叫编译--Compilation。我搞过一个编译系统,编译理论性比较强,觉得也很有趣的。那个时候计算机很贵,上机费用也很昂贵。国内大概 1958 年开始有计算机的,1970 年后国内研制的计算机就比较多了。后来,1971 年我们在自己国产的计算机上研制了编译系统,这是一个较复杂的软件,因此我们花了很多时间。我们的系统与上海市其他同类的机器的编译系统相比,速度快了 3 倍。人家三小时,我们一小时就出来了结果。目标程序也精炼,翻译的速度比较快。例如:一个语句,把 X×Y 送到 W,原来的编译比较啰嗦,首先把 X×Y 的内容存放在 T 单元,当编译到 W 时,再把 T 的内容取出来,送给 W,这样需要三条计算机的指令,我们做了修改,把存放到 T 单元和从 T 单元取出这两条指令省略,而是直接把 X×Y 的内容送到 W。我们做了这一类的修改,目标程序省了三分之一的指令,速度快了 3 倍。

那个时候我们的编译系统在上海影响很大,不少单位要我们的编译系统,编译系统刚完成时,就对外开放,让外面用户来我们复旦上机。因为我们刚刚完成编译,上机的用户不信任我们,上机出问题时,他们总是认为自己的程序没有错,认为我们的编译系统有问题,甚至责问我们。过了两个月,情况就不同了,他们反而来求我了,帮他们找出错误。有时他们的课题太大,使用的工作单元太多,不符合编译的要求,为此,我根据他们的要求,对编译做了些调整,解决了他们的问题。在帮助用户的过程中,对编译更熟悉了,那个时候年纪很轻,也乐于帮别人的忙。随着时间变化,新的计算机软件出现了很多,比如数据结构、操作系统以及数据库等,我们必须要迎接新的挑战。

 

五、在数据库领域的研究心得

问:施教授,您是数据库领域的开拓者和权威,能谈谈您在数据库领域的研究心得吗?

施:好的。你们能简单说一下,什么叫数据库?你们想过没有?其实,作为数据库,它的任务把数据放进去存放起来、需要时把它取出来,与仓库差不多。假如放进去的拿不出来,那就有问题了,数据库也一样,它的任务是把数据存放在计算机中,根据需要把它取出来,那么数据库的技术就是怎么组织存放数据,其中一个要求是减少数据重复,就是减少冗余,数据冗余会产生很多问题,会影响数据库的正确性,我们上课一定要把这些问题讲的很清楚,当然这里还有很多理论问题需要搞懂。

对数据库而言,数据放进去,取出来,如果数据之间有联系怎么办?譬如有两个表格,一个是人事处的表格,一个是共青团的表格,它们有相同的数据项,姓名和年龄,那么如果你把这两个表格存入数据库,姓名年龄出现了冗余,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办法是把姓名年龄统一放在一个表格里,就不会产生诸如人事处名字改了而共青团没有改的问题,提高了正确性,同时也会提高速度。在数据库中,表格很多时,不少表格有关联,即使在单个表格中,数据也有关联。数据库的主要研究内容中包括解决数据的不一致性和提高数据的存取速度的问题。

 

六、教师如何才能上好课

问:请施老师谈谈课堂教学的体会好吗?

施:只有对内容理解深透并且了解国内外相关领域的前沿动态才能上好课,这是我的体会。

首先,教师必须对上课的内容理解得很透,像华罗庚那样,明明是一个高等数学问题,但是他可以变为初等数学问题加以解决。

现在我要你们回答一个问题:对顶角为什么相等?你们还记得对顶角为什么相等吗?

问:因为它们和一个角同时互补。

施:是的,同角的补角相等,华罗庚把一个极值问题分解到后来,最后只需要回答问题:对顶角为什么相等?在京学习的不少大四学生和已毕业的学生都呆住了,只有少数人能回答,说明他们的水平还不如你们,同时也说明你们老师的水平很高。对其内在的东西和相互之间的联系都非常清晰,这样教起来能融会贯通,这就是好的教学方法。

另外,就是一定要有科研能力。我们数学系的人,如果科研上不去,则教学也不容易上去。因为你对新的东西不了解,对整个发展不了解。上好课的前提一定要对当前有关领域的发展情况,比较清楚才行。譬如数据库,最近在研究什么东西?掌握了前沿动态你就比较自然了。如果你不清楚,只是照本宣读的话,就肯定要落后,因为这本书会越来越过时。这是我的观点,上课的老师,一定要有科研能力。你不了解外面的动态你怎么样上课呢?

我们大学生、研究生、博士生必须要学习先进或比较先进的东西。你不可能自我封闭,跟人家没有关系,这是不可能的。一定要有相互交流。所谓发展,我们一定要对国外的动态了解,那你的科研就容易上去了。我们有一个很有趣的小故事:记得在 1962 年,那个时候刚刚开始跟美国交往,我们看到人家这么一个问题,一个偏微分方程,u 对 t 的偏微分方程,u 是 t 和向量 x 的函数,方程的左边是 u 对 t 的导数,方程的右边是一个关于 x(t)的矩阵,当 x 矩阵发生变化Δt 时,u 的变化是什么?类似于讲像哥德巴赫猜想!大家认为 u 的变化也是Δt。这个问题我们跟美国同时做,我们证明出来,还没有发表,他们就在几天前发表了。当时我们年纪轻,刚刚毕业。由于他们结果出来了,而我们就认为失败了,实际上同样的结果不同的证明方法也是有意义的。所以我们那个时候只有二十一二岁嘛,跟你们差不多,他们结果出来了,我们就自认为自己的结果没有用了,很可惜,事实上它还是有用的。所以要搞好教学的话,相应的科研一定要了解国外的情况,这样你的眼界和观点就高了。这是我对教学的看法。是不是这样啊?

问:是的。

 

七、大学生如何搞好计算机相关专业课程的学习

问:我们现在都是计算机专业的学生,年纪都还比较小,对自己人生的发展方向还是有一点模糊的,我想问一下您,如何能在计算机方面成才呢?

施:总的方向是计算机科学,其中包括软件理论、系统结构和计算机应用这三方面。

首先说应用方面,我对应用方面的东西较熟悉,人家让我们做什么,我们都应该能适应,比如编程。第二个就是软件理论,比如数据库等,它偏理论一些。系统结构偏硬件一些,如果你硬件不熟悉,怎么研究结构呢?我们那个时候博士点一共有三个方向:计算机软件、计算机应用、计算机系统结构。博士生导师不是学校评的,是国家教育部评的,很严格的,我们升副教授是上海市评的,学校没有权利来做这个事情。如果你要晋升博士生导师,是教育部统一评的,并不是复旦大学把你推上去就可以的。所以那个时候的博士点很少,博士点是教育部评的,拿到博士点后,博士生导师资格也是教育部评的。我也是从教育部得到博士生导师资格。我的想法是你们一年级要把基础打好,要把知识点理解透彻,你们现在学习的数学分析,很重要,但也不太容易学,很多内容,比如 Dirichlet 函数,找到一个函数它每个点都是不连续的,都是比较难的,但是,如果你把严格的定义搞清楚,我想就会比较好懂了。比如什么叫连续,函数的连续就是 y 坐标上没有间断,y=f(x)的函数值在很小的领域的变化,一定存在有一个 x 区间,这样就是连续的。连续其实很简单,不用把它想得太复杂,一致连续更难一些,连续是对一点来说的,一致连续是对整个区间来说的,每一个点都是满足公共的Δt。慢慢的要养成这样的习惯,数学分析是一个重点,你们尽量要把知识弄得清楚一点。因为有许多内容,它并一定会被用到,但这种逻辑的思维对你将来影响很大,你逻辑清楚就可以读得进去,逻辑不清楚的话是读不进去的,基本功掌握的好,将来会方便很多,所以数学分析是很重要的。你们还有什么别的课?

问:您再谈谈如何学习 “线性代数” 与 “概率论” 等课程,好吗?

施:线性代数看起来是不难的,但融会贯通是不容易的,线性代数重点是特征值问题,特征值表现矩阵的特殊情况,有的可以表示成对角形,有的做不到对角形,矩阵是最重要的东西,矩阵搞清楚了,线性代数也解决了。所以计算机要搞得很尖,数学基础一定要好,而且将来工作时还觉不够,可能还要补。

你们将来要学习概率论,在现实中,概率很重要,同时也涉及平均值、方差等,这对设计应用时是需要用的。因为现代生活不是绝对的,就是在百分之九十五的概率出现什么情况,那么我们认为这种情况就是对的,并不是百分之一百的情况。你们要建立一个关系,随机的关系,随机是很重要的一个理论,所以这个你们需要注意一下。

数据结构,数据库,编译当然都很重要,尽量要把基础学好,我并不是说我们要像书呆子一样学,学完以后我们要理一理。我们以前考试时,第一遍,先把书读懂,第二遍的重点,搞清楚相关联的东西,第三遍就能把学习的知识全部连起来,这样我怎么考都不怕,教师出的题目来自哪一页我都是知道的,但这样对你们来说比较困难。我们那个时候傻傻的,第一遍必须弄懂,第二遍把它组合连起来,第三遍一拎起来,什么就都有了。你们要知道,对于知识点,你如果有点懂有点不懂,这样是最糟糕的事情,这样说明你掌握的很差。所以现在呢,我们希望大家,尽管慢一点,但要弄得很清楚。

 

八、大学生如何参与科研工作

问:您刚才也提到了科研的问题,科研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需要一个团队的合作来完成,那么您在凝聚团队力量和集中团体智慧的过程中,有什么经验可以和我们分享吗?

施:如果你是团队的负责人,必须了解每个成员适合做什么工作。科学研究需要兴趣,没有兴趣是搞不好的,所以一定要考虑好,这个难点在哪里,你要提前告诉他,然后大家一起做,否则你让他做他不感兴趣,是很糟糕的。有的时候兴趣很重要,年纪轻有年纪轻的想法。所以一个组织得好的团队,就会让各个人的特长发挥出来。

问:姜俊岩同学想开发个游戏软件,不知道是一个人做还是要组个队才好?

施:这个需要和老师沟通的,如果你一个人有能力,一个人也可以。做游戏软件的话,第一个要点就是需求要清楚,人家需要什么东西,你应根据需求来设想一下,脑子里就有这样的一个轮廓,你就要利用这个需求,把你的能力和应用结合起来,这个很关键。做游戏与外面情况有关,哪几种游戏比较好,你写出来需要符合大家的需求,这样这个游戏就比较好。

问:关于科研的话,研究生阶段才会去多搞一些,本科生主要是学习,现在我们科研项目可以下放到本科生的就是望道计划等,研究生比较专业,会去组队,本科生大多是安排一个人进行的。

施:这个呢,主要是发挥你们的积极因素,告诉你们,其实科研没什么了不起,他们可以做,你也可以做,比如你觉得你们某个老师规定的课题,就可以参加应用课题,在实践中应用学过的知识,提高自己独立工作能力,当然,主要发挥你们这方面的能力。并不是说你将来科研就要搞这个内容。就像我们当时学数学,后来搞编译、搞数据库,一直在变,当然不能变得太多。一年级呢,主要是培养你们对科研的兴趣,如果对什么内容比较感兴趣,就可以去搞一点。但最重要的还是要把基础打扎实。

 

九、对计算机专业学生的特殊要求

问:计算机专业和其它专业相比,它的学科知识变化是很快的,这对我们学计算机专业的学生是不是有一些特殊要求?

施:我做系主任的时候,进入计算机系的学生考分非常高。学校给我们系的名额多 10%,那么我们有 10%的淘汰率,因此后面很多系在外面等,如数学系、管理系等,等待我们淘汰的学生。那个时候对计算机的人才需求量也比较大,计算机系的老师们都觉得计算机很重要,大家都为计算机系的发展而努力。那时候,我们复旦计算机系在上海高校中是最强的。当时有过评比,其中两个专业——软件和应用,复旦是第一名,系统结构专业的第一名是交大。所以总体上复旦的分数比上海所有学校都高,在全国也是很有影响,因为我们很有底气。现在不一样了,为什么呢?因为搞计算机的人太多,每个学校都有计算机系,招了很多学生。这样一来,计算机的招生考分自然就降低了。但是我觉得,你学好了计算机之后,什么地方都好用,不少单位都好用,应用的范围很广。所以,学计算机的学生在外面找工作应该是比较容易的。但是现在找工作比较难一点,原因是现在学计算机的人太多了,学生质量良莠不齐。在国外,学计算机的人最容易找到工作。原来我们计算机系的招生录取分数比数学系要高一段,我当系主任的时候,许多考生因分数稍差一点,就进不了计算机系,很多人只好进管理系或数学系。现在就不一样,现在计算机难学,课程多,不少学生要轻松,不想学,也是计算机考分不高的原因。

现在大家都刚入门,只要努力就行了。

 

十、谈谈做系主任工作的体会

问:施教授,您担任过计算机科学系的系主任工作。您作为全系的领导人,不仅要领导你的科研团队,还要领导整个系的工作,可以和我们分享一下您的领导经验吗?

施:我认为,作为一个负责人,不要什么事情都管,尽量发挥大家的积极因素。如果说数据库很重要,那都到我集中这里来,那整个系就瘫痪了,所以我觉得,作为一个负责人应该公开、平等地处理很多问题,这很重要。另外一方面,如果负责人能把本系个方面组织好,使系搞上去,这就是水平。所以我当系主任的时候,升教授、副教授,几乎没有人能够责怪我的,因为做到公开、公正。那时候有一个系的系主任,他家的门都被踢坏了,踢了个洞。领导有偏向就不好了,如果注意这一点,矛盾就不会太大。所以,我想说,自己科研当然也要搞好,但更重要的是把管理搞好,把很多人组织起来,发挥大家的积极因素。我为什么这么想呢?谢希德教授就是榜样,她对所有的人都很珍重,发挥大家的积极性。

作为计算机系的负责人,你不能只顾自己。我那个时候也有方向,我从来不拿系里的钱,我靠我自己的能力去挣钱,我可以拿到 6 个 “863” 项目,两方面:一方面是计算机的 “863”,另一方面是 CIMS 的 “863”,我从两个 “863” 申请,每年拿两个 “863” 项目,三年,就有 6 个 “863” 项目。我那个时候,所有下达到计算机系的项目,该给哪一个就给哪一个,我不在这里争项目。负责人尽量要避免把什么好处都拿给自己或自己的身边人。

问:请您谈谈,作为一个系主任与校级领导沟通的重要性好吗?

施:系主任与学校领导的沟通工作是十分重要的。从苏步青老师任校长到谢希德老师、华中一老师、杨福家老师,他们做校长时,我能够与他们沟通,他们理解我,我尊重他们,所以很多问题容易解决,如果校领导不理解,不支持你,你的工作将会非常困难。

就说教师晋升职称这件事,我们先了解各系升教授的情况,接着我们跟学校沟通,提要求。特别有一次,杨福家老师当校长时,我与他沟通,并说明我们是新兴学科,特别在职称方面希望领导支持。那年,学校给我们 7 个正教授,13 个副教授的名额,其他系一般只给 3 个正教授。这样对我们提高教师的积极性会有很大帮助,教师的职称上去了,在外面争取课题也方便一些。

当然,一方面要获得学校里的重视,另一方面也要有自身的能力,对外的影响等。

当时,计算机科学系的领导班子努力提高计算机系在社会上的影响力,有了影响力,你许多事情都容易解决。我做了十年系主任,这十年系主任的日子比较好过,因为校长支持我,全系的大多数老师支持我,计算机系在外面的影响也比较大,许多计算机方面的课题都找上门来,外面的许多计算机领域的课题论证和鉴定等也都来找我们。我们自己的研究力量确实也比较强,教师的水平也比较高,所以升教授也比较快。那个时候,与交大、北大的计算机系相比,我们复旦计算机系的教师晋升教授还是比较快的,例如当时清华的系主任是副教授的时候,我已经是教授了,与清华合作争取课题,我们拿到了国家较多项目。能做到这一点,其中,有学校领导的重视。

 

问:我觉得您当上领导肯定有很多管理方面的事务,那您是如何处理这些事务和您的教学、科研的关系?

施:有许多该放的放给下面去做,不要什么事情都管得那么细。管教学的,由管教学的系主任去管,一定时间做一次检查,检查落实情况。不要管到什么课我都要去听,其实听不听都可以。但是要定期检查。若我们发觉有哪门课上得不好,就跟他讨论,商量如何改进和提高。一个系主任对许多事情要搞,所以不能管得太细,你自己什么事情都做,是做不好的。要管得粗一点,要注意发挥各职能部门的作用。即使对于科研项目,也不要管得太细。管得粗一点,充分发挥其他同志的主观能动性,这样你就有时间去做好自己的事情,同时也能把系搞好。

 

问:施教授,感谢您今天接受我们的采访,也打扰您了。

施:没关系,不用客气。

施伯乐教授(前排中)与参加访谈的学生合影

站立者从左至右为:李梦棋、顾宁(2014 级技术学科一班辅导员兼党支部书记)、

郭之春、姜峻岩、杨展迪        (摄于 2015 年 6 月 2 日)